【瑯琊榜】[靖蘇] 朝夕(13)



[靖蘇] 朝夕(13

注意:
蘇兄在原著結尾未死梗
小說與電視劇設定混用
除靖蘇外其他角色關係皆是友情
慢熱,但目標還是談戀愛,傳統意義的HE



兩人走在曲曲折折的甬道中,火光跳動著映在地上。
真像在昔日連接靖王府和蘇宅的密道中。
蕭景琰不經意地往身邊看去,梅長蘇卻也在此時看向他。
「我們到了。」
蕭景琰一抬頭,見兩人此時走入的是一座比方才那兩少年比拼陣法時還開闊的洞穴,但火光也止於洞口,洞內黑幽幽的,看不見人影。
「裡面是?」
「這座鬼市的……主人吧。最早是由他將這些人帶到此處落地生根,藉著地底的交易,也掌握了不少情報,與瑯琊閣和江左盟都曾有過來往。」梅長蘇鄭重地說,「裡面看不清路,別管腳下,直直向前走,到了以後就站穩。無論發生什麼事,千萬別輕易移動腳步。」
洞內越走越是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蕭景琰有些想摸出火摺子,但聽身邊梅長蘇腳步聲輕而從容,並無停頓之意,心下略定,便也大踏步向前走。
直到梅長蘇停下腳步,兩人這才站定。

聽得梅長蘇朗聲道:「江左盟梅某攜友人前來求教,還望先生指教。」
黑暗中先是輕咳幾聲,接著響起一把蒼勁嗓音,「指教?天下還有什麼你江左盟與瑯琊閣不知曉之事嗎?若你們都不知,老朽又怎麼談得上指教二字?」
「梅某人這位故友執掌……一派,剛接任掌門不久,未料身中蠱毒,我盟中人竟無人能辨,故上門求個指點。」
梅長蘇口中說著求,語氣卻輕描淡寫。
黑暗中的老人咳著笑起來。
「藺晨小子都分不出來的蠱毒,我這一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又怎麼分得出來?除非……」
「正有此意。」梅長蘇接過話頭,「梅某小人之心,恐吾友身中之蠱,正是先生通曉的那一種,若猜錯了,今後江左盟願為先生效勞。」
「從何得知?」黑暗中老人的嗓音頓時嚴厲起來,一陣暴喝,「我族比起南疆苗族、五毒教、百草門等門派,實不屑那蠱毒陰損之流。族內向來明訓若非至關重大之事不可使用,你這朋友什麼身份,又怎麼會被下那蠱?」
蕭景琰聽到此處,再如何不明就裡,心中亦是一凜。
卻聽得梅長蘇幽幽嘆了口氣。
「先生人在江湖,久不聞世事,不知那人心卻最是善變。先生奉若神明的祖訓,傳到後代子孫,就不放在心上了呢。」
「你說想說我族中人犯了禁,要老朽代償,這算盤恐怕得落空。」老人冷笑,「老朽老了,不像從前一樣愛管閒事,但若真是我族後人妄為,老朽也沒臉護短,兩不相幫便是。」

蕭景琰忽然開口。
「聞先生言談之中頗有正氣,緣何避居此處?」
老人頓了頓,隨即冷笑一聲。
「那已是數十年前之事了。如今居於此處,族人安分守己,老朽已無所求,若想許以重利,只怕你小小一派掌門,沒什麼能打動老朽。」
「晚輩無意刺探貴族人過往之事。只是為先生惋惜,向來避世而居者,若非烽火亂世,便是朝堂混濁、民不聊生,如今大梁二者皆非,河清海晏,先生一族英秀卻避居地下,實在令人唏噓。」
「河清海晏?」老人語帶譏誚:「據老朽所知,四年前大梁可經歷了一場慘烈無比的戰亂,三國聯手來犯,境內亂事未平,而今那新的皇帝小子龍椅坐得很是不穩,前些日子傳聞宮中還進了奸細,依我看,大梁很快又要改朝換代囉。」
「晚輩執掌一派,於第二代親傳弟子中脫穎而出,起初門人亦多有不服,然路遙知馬力,如一國之治,時日不久,是不會知道的。」
老人哈哈一笑。
「可是你現在沒有時間了。」
「因此斗膽求先生援手,願與先生一賭,未來二十年,大梁將步向富強,海內昇平、外侮不侵、朝廷不擾江湖事,哪怕外族之人,只要身為大梁子民,亦能一視同仁。」
「別說二十年,只怕老朽連十年也活不了,這賭就虧大了。」老人話鋒一轉,「若你輸了,又待押上什麼?」
「晚輩既對大梁寄予厚望,若此諾不能實踐,已是最重之懲罰。」
「小子,且問一句,你奪那掌門之位時,雙手可曾沾染人血?」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表情,蕭景琰仍昂首挺胸,定定直視著聲音來源,總覺得梅長蘇此時必也直直凝視著自己。
「是。」
「可曾後悔?」
「不曾。」
「可有心腹親信助你上位?」
「平生知己。」
「既是如此,那若除去此人,你幹下的骯髒事,可就無人知曉了?」
話聲未落,蕭景琰周身一寒,明確地感知了一股強烈的殺意。
他久經沙場,對殺意極為敏銳,電光石火間,接連數物破空擦著他的袍襬飛去,像是箭矢,又像暗器一類的東西。
暗中還埋伏了其他人!
蕭景琰只覺得背脊一寒。
那些暗器不是衝著他來的,老人的目標,只能是梅長蘇。
梅長蘇如今武功盡失,又在黑暗之中,如何能避?
即使他順著梅長蘇的藉口極力偽裝,既在鬼市經營情報,連宮中進了獻州奸細之事都能聽說,多半也早便看破了自己的身分。
他早該知道鬼市一族的真身。
心念電轉,不及細想,身體已經陡然拔起,躍到梅長蘇身邊,拔劍聽音險險格飛了幾道暗器,但聽得叮叮之聲,暗器被他一檔,皆嵌進了頭頂的岩壁中。
梅長蘇立於原地,不閃不避,見蕭景琰躍過來,卻似是吃了一驚,驟然伸手牢牢扣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攥緊了蕭景琰沒持劍的那隻手腕。
「小……怎麼?」
從梅長蘇緊緊握著自己的顫抖指尖,蕭景琰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梅長蘇傳遞過來的情緒,冰涼、不穩、恐懼……只不過是試探多於殺意的幾發暗器罷了,自己確是一時腦熱,身體本能地動了起來,但梅長蘇的反應卻激烈得讓他有些恍惚,這還是那個清冷卻談笑自若的蘇先生嗎?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殊嗎?
詫異之餘,他的語調也變得柔和。
「我沒事。」
梅長蘇輕嘆一聲,不著痕跡地放開他,依然動也不動。
老人似乎也嘆了口氣,只是蕭景琰全副注意力都在梅長蘇身上,只聽老人說道:
「陛下,過來吧。讓老朽為你看看這蠱毒。」
果然這老人一開始便知道嗎?蕭景琰恍惚地想,隱約看見梅長蘇朝他點了點頭,正要轉身邁步,老人又開口。
「陛下可要小心腳下。」
隨著老人這句話,洞內啪地一聲,亮起了兩束火把,顯然是站在老人左右,方才發射暗器的兩名族人點起了火把。
洞內驟然明亮起來,諸人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扭曲著投射在岩壁上。
蕭景琰直直望向不遠處那年紀並不算十分老的「老人」,老人也看著他,接著他的視線投向腳下,不禁一驚,冷汗竄上背脊。
從洞口到老人坐的軟榻所在的石台之間有一段斷裂的崖洞,中間有幾道僅容一人迴身的石梁架於其上,方才他與梅長蘇正是分別踏著一道石梁緩緩走近老人,倘若他為梅長蘇格檔暗器時腳步稍有不慎,便要落下這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但若方才他不為梅長蘇抵擋,此時老人會答應為他分辨體內蠱毒嗎?
頓時梅長蘇方才的恐懼不言自明。蕭景琰回身深深看了梅長蘇一眼,但梅長蘇已很快收斂了情緒,只是含笑向他微微點頭,面上波瀾不驚。
心中掠過一絲遺憾,蕭景琰收斂心神,直直向石台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沿原路返回,一路上梅長蘇始終沉默,蕭景琰盯著他的身影,亦不發一語。
走到停放小舟之處,藺晨已等在那裡。
「如何?老傢伙果然識得?」
梅長蘇點點頭。
「那蠱名為『畫骨』,是先生族裡的秘傳之寶,但素有禁忌,料想鬼市裡也無解藥,所以還是得查這次給陛下下毒之人老巢在哪。」
「這個嘛。」藺晨划動小船,從袖中掏出一物遞給梅長蘇,「剛剛放倒一個傢伙,得來全不費功夫。」
「唱歌的人?」梅長蘇邊問邊去看那物。
「唱歌的是個女子,我追過去時就不在原地,想來早逃跑了。你記得在金陵時被我和小飛流打跑的蒙面人嗎?與這個武功是一路,從身上搜出來的,可惜自殺了,咬破毒藥,來不及阻止。」
那是一個鐵片,上面刻著一些圖像和文字,梅長蘇低頭看了起來,蕭景琰不禁好奇,也湊過頭去看。
結果是……看不懂。
於是當今聖上只好不恥下問。
「既然這上面刻著滑族文字,為什麼剛才那老人還要幫我們?」
藺晨和梅長蘇都顯得很震驚。
「不是吧?這真是陛下自己猜到的?」
梅長蘇則有點意外,「陛下也看出了那老人的身分?」
蕭景琰也震驚了。
「剛才一路上見的那些鬼市居民,服飾圖騰都是滑族獨有,我大梁與滑族對立多年,為什麼會以為我不識得?」
「那陛下可知,這些人緣何避居於此?」
蕭景琰神色一沉,「三十餘年前先帝藉玲瓏公主之力奪嫡,而後滅滑族,那老人對我們並不算敵意深重,想是滑族內部早已分裂,這老人一支族人知大禍當前,選擇隱姓埋名,避居地下吧。」
「既然知道了,滑族害你大梁不淺,可要出兵來剿?」藺晨回過頭,神情玩味。
「無族無姓之鬼,與世無爭,又何必趕盡殺絕?」蕭景琰也嘆了口氣,「然而在我身上下那『畫骨』之人,想來便是璇璣公主殘黨了?」
「是也不是。」梅長蘇悠悠道,「陛下位居東宮那次的清理,已經將金陵滑族餘黨盡數清除,然而在滑族覆滅前,另有部分族人與政事無爭,隱身江湖,醉心武藝。」
「畢竟啊,有些人身在江湖,心卻始終惦記著天下,若國家有難,隨時都準備粉身碎骨的。」藺晨笑道,瞟了梅長蘇一眼。
「我已派人去查了,有這信物,想必很快便有結果。」梅長蘇只當未聞,將那鐵片收入袖中。

回到瑯琊閣的據點,蕭景琰便被藺晨趕回房間,一樣行功完扎針喝藥,接著沉沉睡去。
深夜藥力退去,從悠長紛亂的夢中醒來,卻見梅長蘇坐在桌邊看著他。
「怎麼不點蠟燭?」
「你在睡覺,有光線睡不安穩,藥力不能生效。」
他聽梅長蘇平靜的聲音,掙扎著下床,也來到桌邊,幫自己倒了杯涼掉的茶。
「可查出那鐵片出於何處?」
「查出了。」梅長蘇語氣不悲不喜,溫溫淡淡。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景琰。」梅長蘇突然喚他的名字,聲音比做林殊的時候溫柔得多,眼神卻有些恍惚。
「你身中這蠱毒,名為『畫骨』。若說畫皮徒具表面,難學真心,那這蠱毒便是深入骨髓,與你的心魂骨血相融,毒性溫柔纏綿,將步步控制你的心神,終至瘋狂,吞噬原本的你。」
「藺晨說過。」他點頭,「所以必須早些找到解藥才行,我現在還撐得住。」
「但其實,這蠱也不會立時奪你性命。若控制得當,一生不被吞噬也並非不可能。」梅長蘇慢慢地說,「只是極為痛苦,必須時時磨礪你的心神,連睡夢中亦不可放鬆……其實不是藺晨的藥讓你多夢難安,是『畫骨』放大了你的怨憤與不安,哪怕只是一點針尖般的陰影,也能成長為滔天夢魘。」
蕭景琰皺眉靜靜聽著,有些不解,但他還是決定等梅長蘇說完,專心地看著梅長蘇低垂的眼睫。
小殊現在不用手搓袍襬了。他模糊地想。
「滑族餘黨……不,在滑族覆滅前,他們就在那裡了。在南境一座叫暮雲山的地方成立了一個門派,結合了苗疆與點蒼派的功夫,避居南方,江湖中人皆道此處神祕,卻萬萬沒想到他們會與璇璣公主殘黨合流。由於其門人幾乎不出來行走江湖,連瑯琊閣也不清楚他們的武功,平日也鮮有人會去問這樣的問題。」
「所以你想讓我留在這裡,等你們取了解藥回來?」
「倘若能那樣倒好,然從廊州至那暮雲山,單程快馬也得花上十天半月,尚不知是否有解藥存在。若還須熬煉配製,只怕來不及在你與太后娘娘定下的日子之前趕回,是以你必須與我們同去。」
梅長蘇重新抬起頭看著蕭景琰,「若你我今日皆是尋常江湖中人,那我們便一起打上山去,殺他們個落花流水,不奪出解藥不罷休。但今日敵暗我明,若有閃失,你我便是大梁罪人。」
蕭景琰沉默半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地問:「你希望我們放棄尋找解藥,要我與『畫骨』和平共生?」
「不,只是覺得有必要把利弊都和盤托出,我不能越俎代庖,替你決定。」
「那我來決定吧。」蕭景琰看著梅長蘇,「在我身上下蠱之人既是滑族人,此時若放棄赴暮雲山尋找解藥,便得從長計議,更錯失了將滑族殘黨一網打盡的機會。此時敵人尚不知我們知道了暮雲山,倘若不一鼓作氣,縱使你與藺晨今後再設法潛入,只怕他們早有防備,或者來個玉石俱焚。只要我大梁繼承人尚不成氣候,我有『畫骨』這隱患在身,他們便不算輸。」
梅長蘇閉了閉眼,低聲道你說得對,我自然也想到了,只是……
他欲言又止。
蕭景琰看著梅長蘇的樣子,忽然就笑了。
「我曾經有一段時間把蘇先生和小殊看成兩個人,明明知道你就是小殊,也是蘇先生,但總會在心裡想,蘇先生能審度時勢,冷靜謀劃,是我所不及,而小殊則永遠留在最明亮燦爛的日子裡,那麼驕傲純粹,我也辦不到。」
「但是現在發生了這事,知道你也有關心則亂、做不了決定的時候,我突然就發現,你不是以前那個殺伐決斷、心無雜念的小殊了,但也不是當年助我奪嫡的蘇先生,我反而鬆了口氣。」蕭景琰認真地說,「你就是你,你還和我一起見證著我們一起開創的大梁,你還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梅長蘇盯著蕭景琰許久,嘴唇動了動。
「即使是這樣,你還是只想做二十年的皇帝。」
蕭景琰愣了半晌,終於想起白日在鬼市與那老人的對話,不禁失笑。
「人的壽命怎麼說得了準,在位二十年也不算短了。再說,在位時我也不會放鬆對元兒的調教,往後大梁的繼位者,必也與你我懷抱相同理想。放心,大梁的安穩強盛,不會只有二十年。」
「我說的是你。」
梅長蘇眼神閃動。
「無論赤焰蒙冤的那十三年,還是往後你獨立支撐大梁的日子,我都一直希望你能好好活著,順遂安穩,福祚綿長。二十年,也未免太短了些。」

tbc

對現在的蘇先生來說,這已經是一種程度的告白了呢
水牛心裡苦,你們都把寶寶當笨蛋,可是寶寶說了

江湖篇寫得很開心呢,終於要開始有點打打殺殺和感情戲了(遲緩)
也爭取更新得快些,大家還在嗎~~~

【瑯琊榜】[靖蘇] 朝夕(12)



[靖蘇] 朝夕(12

注意:
蘇兄在原著結尾未死梗
小說與電視劇設定混用
除靖蘇外其他角色關係皆是友情
慢熱,但目標還是談戀愛,傳統意義的HE


那首小曲很快就由宮羽譜了出來,梅長蘇要遣人去查,宮羽當仁不讓地接了這任務。
她離開前堅持拜見梅長蘇,說有幾處細節須聽取宗主安排,梅長蘇無奈,選在蕭景琰過來看那曲譜時,當著蕭景琰的面見了她。
其實交代起來也就寥寥數語,宮羽精通音律,自比梅長蘇更清楚該做些什麼。
交代完,宮羽又向坐在一旁靜默不語的蕭景琰一拜,「謝陛下在潭底開導之恩。」
蕭景琰正色,「姑娘須時時銘記在心才是。」
宮羽垂頭淺笑,忽然又抬起頭看向梅長蘇。
「宗主這幾日氣色不佳,想是夜中不寐之故,宮羽離開時順道請藺公子過來診診可好?」
梅長蘇眼神看著別處,神色冷硬,「本來也沒什麼事,不必擾他,你莫誤了正事。」
宮羽抿著唇行了一禮,起身告退,臨到門邊又回過身來。
「宮羽是想請藺公子來診診看,陛下服了藺公子的藥是否有什麼不妥。否則陛下在盟中,宗主便夜不成寐,豈不是令陛下心裡有所掛礙?」
說完又朝他們福了福身,帶著含蓄的微笑低著頭離開了。
蕭景琰挑著眉毛看向梅長蘇。
「這女子平日心思便多,多半是自己憑空想像,自尋煩惱,說的話可算不得數。」
梅長蘇僵硬地說。
「看先生面色,眼下倒確實有些發黑。」蕭景琰隨意地說。
「不知陛下在那山莊潭底對我盟手下有何指教?宮羽一粗鄙江湖女子,若衝撞了陛下,還請寬恕。」梅長蘇扯開了話題。
「江湖女子,心思卻細,先生的確該請藺公子前來看看。」
梅長蘇橫他一眼,又將那譜推到他面前。
「還請陛下仔細想想,最早聽到皇后哼這曲調的時間,以及次數,還有皇后哼了這曲前後宮內是否有不尋常之事發生。」
蕭景琰點點頭,忽然沒了再拿宮羽之話調侃他的興致。

從前與小殊拌嘴,從來不須打啞謎似的一句話藏著別的意思,向來都是你來我往,直來直去的。男孩之間,本來也沒什麼太大的糾結,更多時候終究是靠打一架來解決問題。
但說小殊在赤焰案前全無心計倒也不對,至少蕭景琰記憶中最深的便是他還在祁王府時,有回祁王進宮,帶了他和小殊去拜見宸妃娘娘和母妃。
卻不料他不在宮中的日子,有個先皇當年頗為寵愛的嬪仗著家世與聖寵,明裡暗裡向同為嬪位的靜嬪使絆子,一回她到芷蘿宮夾槍帶棒的尋了好一頓晦氣,靜嬪不甚在意,拿點心塞了只顧著吃的孩子的口,蕭景琰當時朦朦朧朧只覺得母妃被欺負了不開心,但母妃不讓他們告訴祁王或宸妃娘娘,他便悶頭不說。不料過了不久,晉陽長公主進宮參加了一次宸妃辦的小宴,那個嬪便消失了,後來靜嬪對他諄諄囑咐,要他這輩子都好好待小殊。
他剛封太子,剛知曉梅長蘇身分那段時間,曾有一次遠遠看過梅長蘇陪飛流玩,黎綱甄平隨侍在旁,甚至還有蒙摯,隔得遠了,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但梅長蘇的笑容卻熟悉而懷念,他眼眶一澀。
那種帶點促狹傲氣,張揚自在、舒展從容的神情,在梅長蘇臉上,卻活脫脫是當年的林家小殊。
當他走近一點,有人通報他來了,梅長蘇又垂眉斂目,戴上了那個清冷謀士的面具。
除卻那令人心驚的病骨支離,或許梅長蘇與林殊,從來就沒有那麼不同。
而梅長蘇在熟悉信賴的人面前,亦沒有那麼想分出不同來。
從頭到尾,防的也是他、賭的也是他,他就這樣在小殊拿脊梁血肉下去千錘百煉的鼎爐中終於被鍛成大梁的頂天梁柱。
「想什麼呢?」梅長蘇看他一眼,蕭景琰回了回神,許是那內功實非一蹴可幾,他隔日醒來又自己照藺晨留的法門練了一遍,還是極為耗神,思緒比剛察覺中毒那時還容易飄移。
「沒什麼。」他搖頭,把譜了曲調的卷軸收好放進袖中。
「陛下。」梅長蘇猶豫地道:「待此毒解開,江左盟也算有功,若陛下日後在金陵需要援手,可召……」
蕭景琰抬手止住了梅長蘇的話,覺得有些疲倦。
來不及了。
他本想這麼說,話險險出口又吞了回去。
原就已是君臣之別,既然已坐擁快意江湖,自己又豈能再用一個虛無的名分,將他囚於廟堂?
他不信梅長蘇到了這時才開始猶豫不決。
「梅宗主好意,朕心領了。」

蕭景琰回得房中細想梅長蘇要他回憶的皇后哼那曲調的細節,只是他於後宮一向不甚上心,那夜若非服藥後神思迷亂,怕也想不起皇后曾哼過那樣的小曲。
絞盡腦汁苦思良久,才猶猶豫豫地在紙上記了一回。
為揪出欲借庭生謀害元兒的線人,他與母后商量著算計了一回,當時他也把這事告訴皇后,皇后垂首聽著,看不出什麼異樣,後來他又在皇后宮中坐了一會兒,在旁看皇后陪元兒玩,當時皇后哼的依稀就是這首曲調。
梅長蘇跟著藺晨進來時,蕭景琰面前的紙還只寫了那麼一行,墨跡已乾了許久。
「結果如何?」蕭景琰迫不及待地放下筆站起來,藺晨又把他按回椅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我說了,別激動。」藺晨看了梅長蘇一眼,「你身上所中的,多半不是毒,是蠱。」
「蠱?」
「沒錯,就是不知誰將蠱蟲下到了陛下你體內,發作時操縱你的意志,逐漸加重,最終控制你本人,令你身不如死。」
「可有辦法驅除?」
「問題是,如此精細之蠱蟲培養不易,蠱蟲種類不同,救治方法自然不同,你這症狀與昔日北燕皇后身中之毒又極其相似,若非煉了那榮餘草,怕也不知你並非中毒。」藺晨慢慢說著,「若弄清楚這蠱蟲是什麼人所下,我自有辦法可解。」
「但剩下的時間並不多了。」
「是,所以我們只得馬上出發,去碰碰運氣囉。」藺晨笑道:「別擔心,我夜觀天象,大梁氣數未盡哪。」
「少閣主還懂觀星?」蕭景琰倒是一愣。
「昨夜烏雲密布,無月無星,敢情你是在周公處觀的天象?」梅長蘇在藺晨身後無情地揭穿。
「嘖,不好玩。」藺晨轉身指著梅長蘇,「我倒在藏書閣觀到了江湖某大幫派宗主在裡頭秉燭不寐,勤奮好學,一片忠君愛國之心,天地可鑒哪。」
梅長蘇不理他,只偏頭去看蕭景琰在紙上記下的那一行字,蕭景琰見梅長蘇耳尖微紅,藺晨笑得詭異,知道梅長蘇定是為了找這蠱毒的來歷徹夜未眠,心下一暖,便沒有說破。
「閣主剛剛說出發,可是去找那下蠱之人?」
「雖說長蘇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貿然行事恐打草驚蛇,我們還是迂迴一點,先探探路,再一口氣殺他個措手不及。」
「所謂探路,是去哪裡探?」
聽蕭景琰如此問,梅長蘇終於不再把視線黏在那張紙上了,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大梁皇帝。
「鬼市。」

聽梅長蘇和藺晨胸有成竹的樣子,蕭景琰有些發愣。
從前他與林殊亂翻雜書時自然也看到過,但皆是一些語焉不詳的記載,後來兩人領兵入西境深山,還互相打賭過能否見到那書中所載的山中蜃景,此刻梅長蘇說要去鬼市尋他身中蠱毒,饒是他素來信林殊的話,也不禁一愣,少時記憶紛亂地湧上心頭。
「可真有此處?」
「鬼市只是其名,並非真如古籍記載的陰間集市,總之……陛下親臨此處便會知曉。」梅長蘇眼角彎彎,顯然也想起了當時之事。
直到真的隨兩人乘馬車出城,至郊外罕無人煙的一條河流支流處,換登上一條小船時,蕭景琰才意識到這別說不是深山了,周遭地勢是越來越低,河道不斷往低處流,眼前風光竟像地底河一樣別有洞天。
藺晨在前方划著船,已駛得許久,蕭景琰有些過意不去,正要開口和藺晨換手,梅長蘇在旁叫了聲陛下,示意他看向手指之處。
梅長蘇手中提著一盞燈,藉著微弱火光,依稀看得沿岸是灰撲撲的崎嶇地形,寸草不生,壁上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凹洞,岸邊稀稀落落堆放著些許雜物,籮筐、扁擔或倒扣的木船等。
「大梁竟有此奇妙風景。」蕭景琰喃喃道,「那些洞穴,莫不是有人煙?」
「陛下眼力不錯。」梅長蘇微笑道,「此處還是外圍,待完全流入地底,不見天日之處,便是鬼市。」
見周遭陰暗潮濕,河道越至地下,分出無數支流,皆流入陰森森的大小洞穴中,藺晨毫不猶豫地調動著小船的方向,已見不到洞外天光,沿岸卻亮起了火把,蕭景琰左右看去,黑暗中有股隱隱危險的氣息,似有無數雙眼睛看著小船,舉目所見卻無人影,只有沿岸火把搖曳,兀自燃燒。
三人在一處繫了小舟,上得岸來,藺晨領在前方帶著他們一陣左彎右拐,漸漸隧洞寬闊起來,左右望去四通八達,也見得到一些顯然是此處的住民,在火把照耀下做著自己的事,見他們經過,不時好奇地抬頭打量,又低頭忙碌,臉上滄桑而漠然。
蕭景琰的目光投在一個低頭縫補的年老婦女手上,又迅速被稍遠之處兩個相鬥之人吸引,不禁駐足,微微側頭卻見梅長蘇也看得入神。
那兩個人年紀不大,可能連二十歲也不到,看上去不像拚命,倒像比試。兩人過招之處是一排高低參差的亂石,黑衣那人持刀在亂石中狂奔,另一人身著青衣,乍見之下只是仗著輕功四處逃竄,然而定睛看去,逃跑那人繞著亂石奔跑時總會順手推動幾塊石頭,改變亂石的方位,從而將提刀追逐那人的步伐絆住,往往追的那人腳步一滯,重新繞向另一邊時,又給了逃竄之人許多喘息的空檔。
「這陣法與中原常見的路數大異其趣,著實有趣。」梅長蘇忽然說。
「陣法固然精妙,但若黑衣的不按牌理出牌,躍上亂石去,不但免了被陣法圍困,更能從高處找到陣眼並將之破壞。」蕭景琰說。
梅長蘇笑而不語。
這時青衣少年不再改動陣法,反是左一彎右一拐,將黑衣少年繞得團團轉。
看上去是黑衣少年緊甩不脫,但梅長蘇和蕭景琰卻看得明白,青衣少年選擇的站位恰在石陣中心,隱身在一處最大的石塊後方,此時黑衣少年的視線被亂石遮蔽,渾然不知自己已踏入青衣少年的埋伏間,但見一聲驚呼,青衣少年手中的刀已架在黑衣少年頸間,彷彿就像黑衣少年自己把要害送入青衣少年刀下似的。
角落傳來掌聲,兩名少年便各自收了刀,分別往角落坐著的兩個老人身邊行去。看來兩人各隨其師,正切磋著,青衣少年的師父面有得色,黑衣少年的師父則面帶不服。
三人繼續往前走。
「我看這陣法可攻可守,原先應不是以亂石來演示的。」藺晨轉向梅長蘇。
「但胸有奇門遁甲之才,別說是河邊亂石,就連在戰場上危急之時都能調兵施展,許是兩人切磋,所以以亂石暫代,若是人造機關,黑衣那位只怕要落敗得更快些。」梅長蘇含笑道,「還是陛下殺伐決斷,確實不破陣眼,入陣者絕無勝算。」
「你見過贏棋的方法是打壞棋盤的嗎?」藺晨毫不客氣地嗤道。
「江湖門派的武功技藝,本就無法直接用在沙場,沙場上是不講規矩的。」梅長蘇淡淡道。
蕭景琰也意識到自己想得過於簡單粗暴了,便不再作聲,埋頭疾走幾步,忽覺身邊之人目光灼灼,往梅長蘇的方向看去,卻見梅長蘇也正看著自己,兩人眼神撞在一處,梅長蘇眼睛彎了彎。
蕭景琰心中一動,正要說話,忽然見前方藺晨停下腳步。
他朝藺晨投向疑惑的目光,卻見藺晨神色嚴肅,接著蕭景琰便也聽見了那歌聲。
從風中飄過來的歌聲來自面前無數甬道中的一條,似怨似泣,綿長哀婉的小調,確是那日他聽皇后哼的曲子。
這曲調在萬樹山莊出現過,將宮羽推落地洞,在大梁後宮中也出現過,雖然尚不知皇后有何異常,但大梁皇帝身中奇蠱,唯一能與之貼身相處的皇后約莫也脫不了干係。
藺晨對梅長蘇使了個眼色,便隻身往那傳來歌聲甬道盡頭快步行去。
梅長蘇朝蕭景琰點點頭,走到了蕭景琰身前,繼續為他帶路,兩人心照不宣,此來鬼市是為弄清蠱毒的來源,不是分身去追的時候,此時也只能相信藺晨了。
但不知為何,蕭景琰盯著走在右前方幾步之遙的梅長蘇的背影,心中模模糊糊地湧起了些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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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的發想有點借鑒狄仁傑裡的鬼市,
不過裡面住的人和他們在搞什麼全部都是我的腦洞與狄仁傑無關

有點喜歡宗主遇到宮姑娘有點不想面對對方的熱情(?)只好高冷地裝逼。
但原作沒有!!!只好幫宮姑娘加戲!
然而不知不覺宗主廚宮巨巨已經成了助攻小能手的一員(cry
宗主(的內心是崩潰的):我家手下什麼時候變成你的眼線!?
陛下:盒盒盒盒寶寶不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