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榜】[靖蘇]
黃泉
瑯琊閣少閣主藺晨才智非凡,機變無雙,武功雖然在瑯琊高手榜排不上頂尖幾名,行走江湖和人交手卻也不易吃虧,一身醫術更承自老閣主親傳,年紀輕輕即獨當一面,老閣主某故交都曾誇道:再過幾年,便沒有什麼事難得倒藺公子。
但藺晨現在憂心忡忡。
幾年前他和老閣主在梅嶺撿到一名身中火寒毒的病人,在那人請求下他與父親以挫骨削皮之法為其拔毒,將火毒寒毒碎骨重塑而出,此後臥床一年有餘,此間平安無事,眼看著骨肌再生已到最後一關,卻偏偏在老閣主見其狀況平穩,出門採藥時病情陡生變化,才探視過短短幾個時辰,送藥的小童便來稟告梅公子脈象微弱,人已陷入昏迷,藺晨趕到時,這人竟已氣息奄奄。
這人臥床靜養的一年,藺晨已與這梅長蘇頗為熟悉,覺得此人實在有趣,不禁有引為平生知己,共闖江湖之心。若閻羅定要奪去梅長蘇性命,也得先問他藺少閣主同不同意。
梅長蘇只覺得周圍氣息陰森,兩名面目模糊的差役在身旁拘著他走,奇怪的是這副身軀明明一年未下得床榻,走起來雖不至健步如飛,卻也不覺疲累。
想不起這條道路從何而起,亦不知盡頭為何處,四處景色模糊,唯有道旁兩岸是綿延不盡的火紅之花,似鮮血鋪開的氈毯,又似熊熊烈火,是這條道路上絕無僅有的色彩。
他麻木地走著,豔紅的色彩灼燒著雙眼,混沌的記憶之海突然裂開一道口子。
是梅嶺的火啊。
林殊一生熾烈如火,明亮如焰,周圍親友總說他就像個小火人,入赤焰軍為國征戰,為赤羽營主將,最後卻也折在梅嶺火中。
以為劫後餘生,又吃了那麼多苦,結果還是難逃一死。
命運弄人啊。
行至河畔,依稀看得到一座橋在霧中若隱若現,一名老婦人在亭中端著碗湯,梅長蘇不禁失笑。
還真有奈何橋和孟婆啊。
不過即便有來世,飲下此湯,此生憾恨卻也怕是難以昭雪。
他想起在瑯琊閣治傷拔毒這一年間聽聞的金陵風雲,每有新的消息傳來,總叫他驚駭莫名,悲憤難遣。
父帥、母親、祁王兄長、宸妃姑姑、七萬赤焰將士,無數被牽連其中的冤魂……
逝者已矣,而活著的人,他寧忍削骨挫皮之苦也想回去與之並肩作戰的人,只怕此生再無緣得見。
梅長蘇心中悵惘,沒察覺身邊鬼差已停下腳步。
眼前站著的……嗯,許是那閻王身邊的無常。梅長蘇想。
無常和鬼差稍稍退到數尺外,交談片刻後鬼差恭敬地退開,無常來到梅長蘇眼前。
「近日冥府生死簿出了些差錯,怕是鬼差拘錯人了。」冰冷的解釋,沒有歉意,梅長蘇倒好奇以來,端詳著眼
前黑衣的無常。
「那便如何?送我回陽間?」
黑衣無常面無表情,「梅長蘇陽壽未盡,自然要回去。」
「那何以閣下竟不著急送我回去?」
「冥府鬼差以生死簿為依據拘陽壽已盡之人來黃泉,卻不代表對凡人在陽間施行之雕蟲小技毫無所覺。」黑衣
無常冷冷地道:「林殊的壽命,可是實實在在地盡了。」
梅長蘇神色不變,「可這又與梅長蘇有何關係?」
「只是好奇,你敢行此逆天之法,想必亦知梅長蘇陽壽較常人更薄。死生有命,不過徒增煩惱,又為何強要在人間苟延殘喘?」
梅長蘇不禁輕輕笑起來。
「不求壽與天齊,但求苟活十年光陰,大仇得報,沉冤昭雪,扶持明君兼濟天下,則此生足矣。」
「大梁祁王前陣子走了這條黃泉路,投胎輪迴去了,其餘皇子,不提也罷。你所謂的明君,恐怕要到來世去尋了。」黑衣無常語氣似是挑釁。
「怎麼會沒有呢?」梅長蘇輕聲道,「還有一個人,雖然和祁王相較確有不足,但論他堅毅不可奪的心志,憑他敏察忠奸的眼力,憑他清明公允的行事風格,怎麼不是一個明君呢?」
他似在陳述事實,語調極輕,又像在說服自己。
臥床一年,有瑯琊閣的情報,他對金陵那邊的瞭解一點也沒有生疏。
這是他花了一年光陰才決定的計畫。這一年來,他理清了在梅嶺時震驚憤怒以外的思緒,狠狠逼自己拋棄林殊的心性自尊,去學習做一個活在黑暗裡的復仇之人。現在萬般謀畫尚只具雛形,還得等骨肌再生,能下床行動後才能著手去辦。此後要費上幾年光陰、沉冤是否能雪,現在的梅長蘇心裡也沒底,除了一件事。
這條復仇之路,只有梅長蘇一人不夠。
如果梅長蘇是謀士,那無論求名正言順之理、為社稷天下著想,都還得有個明君才行。
其實以林殊的瞭解,那人為君的才能遠遠比不上祁王,並非心志氣度有缺,而是那人性子太過耿直,而徒有風骨,耿直硬氣,寧折不彎都稱不上是一個好的君主,若要統御河山,他就必須成為陰影的一部分,懂得算計,
學會足夠的圓滑與適度的妥協。
梅長蘇不能陪他走到最後,要那人獨自撐著江山,這顆在梅嶺冰雪中被凍得堅硬的心都還會疼。
黑衣無常忽然嘲弄地道:「哦,皇七子靖王,的確也是個人選,只是這人現在奉詔奔赴北燕戰場,大梁經赤焰軍叛亂,本就動盪不已,你覺得他打得贏這仗,又留得性命等你十餘年嗎?」
梅長蘇心頭一跳,復垂眸道:「死生有命,成事卻在人心。」
「你明明心中擔憂,怕他怨你,不能勝任。」
「我與景琰兩心相知,這既是我倆畢生之願,景琰絕不相負。」
梅長蘇說得輕巧又堅決,無常陰森面容似也泛起一抹笑意,隨著無常視線看去,隔著重重紅花,黃泉路另一端出現了兩個身影,一個是鬼差,而另一道身影,依稀是他念茲在茲的人。
梅長蘇不禁也倒吸口氣,如墮冰窟。
「忘了告訴你,近日陽間戰事頻起,冥府生死簿錯拘之魂頗多,北境戰場死傷又眾,你的那人看來也被錯拘來此了。」無常陰陽怪氣地說。
跟在鬼差身後的蕭景琰彷彿看不見梅長蘇和黑衣無常,僅是神色木然,踏著沉穩的步伐一步步走在紅花青煙之間,梅長蘇顧不上問無常為何蕭景琰竟看不見自己,只是專注地凝視著蕭景琰由遠而近的身影,目光甚至有些貪戀,帶了難得的溫度。
「你既是被錯拘來此,道上亡魂自是看不見你。」
梅長蘇定定地看著蕭景琰走到忘川畔,一名白衣無常攔住他,重複了剛才黑衣無常對他的解釋。
「我原以為此生已盡,現在看來竟是冥府開的一個天大玩笑。」他聽見蕭景琰傲然說,「即便本王於陽間從未做下有損陰德之事,一生問心無愧,也得被冥府拘來提去,竟連句道歉也沒有嗎?」
「你可知,即便戰場死傷無數,鬼差可不是誰的魂都會錯提去的。你可不全是無辜。」
蕭景琰哦了一聲,挑眉望著無常。
「你身上必是透出一心求死的氣息,想來陽間亦生無可戀,不如將錯就錯了吧?」無常調笑道,蕭景琰神色不變,梅長蘇記得他以前無論為自己背鍋、被那幾個心計深沉的皇兄暗裡踩一腳再面對陛下不甚公正的問詢時,都是那樣無畏正氣,不懂半點服軟的表情。
「既是錯提,死生有命,諒閣下也不可違逆吧。」
「你想回去?」
「這個自然。」
「我只是好奇,如你知曉今後命運,是否還會如此刻般堅決還陽。」
蕭景琰一愣,猛地抬起頭來,穿過無常的身影,看見立於忘川畔的三生石。
梅長蘇不知道蕭景琰看見了什麼,但他卻確確實實地看著那人神色變幻莫測,握緊了拳頭,緊得指節失去血色,最後不勝負荷般閉上眼,卻依然背脊挺直,彷彿天地間最後一人。
「莫擔憂,還陽後都不會記得的。」梅長蘇身邊的無常彷彿洞悉他心意,正色補充了一句,又問:「你也想看你的命運嗎?」
梅長蘇仍然凝視著蕭景琰,久久才苦笑搖頭。
三生石前,無常又問。
「如你不欲命數如此,也可不還陽,在這奈何橋前徘徊數十年,至你陽壽盡時再入輪迴。如何?得窺天機,權當錯拘你至此的補償吧。」
即使身處幽冥,青煙嬝嬝中他還是聽見那人答得鏗鏘。
我與林殊本兩人一心,他願即我願,我之命運轉折既是林殊一手安排,蕭景琰誓傾此生風骨同守。
無常神色不變,只是再召來鬼差,引蕭景琰往來路折返。
梅長蘇身邊的無常倒沒急著動作,只是不解地看著他。
「你所擇之人亦同你心,何以神色如此不樂?」
他只是痴痴地看著那抹模糊的身影隨鬼差遠去,並未回答。
當梅長蘇從瑯琊閣的榻上悠悠醒來時,看見藺少閣主伏在一旁睡著了,小桌上一碗涼去的湯藥,還散發著常年不變的刺鼻氣味。
自骨肌再生以來,他身子逐漸恢復,也不太疼了。然而此時,梅長蘇怔怔地望著窗外青天白雲,大好風光,卻突然覺得心底一陣抽疼。
那與削皮挫骨的激烈痛楚不同,就像做了一場惆悵的夢,醒來後不復記憶,那股蒼涼酸澀的情緒卻悄然住了進來,在心底生根。
於是梅長蘇再度閉上雙眼,把不知因何而起的眼淚堵了回去。
後來靖王決心參與奪嫡,與麒麟才子獨處的時間多了,除去議論朝政,聽取梅長蘇的籌謀,偶爾亦會閒聊幾句。
靖王好奇梅長蘇早年在江湖的事蹟,梅長蘇則願意聽聽靖王這十幾年來的經歷,哪怕靖王有時候講得沒頭沒尾,說到極細之處,叫聽者摸不著腦袋,梅長蘇卻也還是微笑傾聽。
「殿下這十餘年來,雖是遠離朝堂,全無人脈,但四方征戰,到底還是得以保全本心,不沾半點勢利權謀,方能清明至此。」
靖王定定看他半晌,方移開視線,淡淡接話。
「……起初也有心如死灰,恨不得埋骨沙場,以此身殉道之時。」
梅長蘇垂下眼,沒有說那些洪福齊天等應景的話,只是像在問一杯茶涼不涼,苦不苦,甚至都沒有看向靖王,而是將視線投向了窗外的明媚風光。
「想必當時是極為苦痛難捱的。」
他神色沉靜。
「也沒什麼。」靖王似是自言自語,「本就是我應擔的,那人不在,我擔得更多些,也沒什麼。」
被夢中那股酸澀情緒淹沒前,梅長蘇唇角揚起一個淡淡笑意,他抬手斟滿兩人面前的青瓷茶杯,捧起其中一個,雙眼直視靖王。
「殿下任重而道遠,蘇某仰慕不已。雖然殿下平素不愛茶,但斗膽請殿下容蘇某以茶代酒,以表敬意。」
靖王猶豫了一下,也拿起了梅長蘇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看向梅長蘇時眼眸深處有一絲疑惑,但很快又搖搖頭,舉杯與梅長蘇的相碰,仰頭飲盡,神色回歸清明,不復方才短暫迷惘。
Fin
胡說八道向XDD
只是一個,某天覺得蘇先生對靖王真殘忍
做這一切之前都不先說一聲也沒問過他同意的怨念產物。
原作沒時間講嘛,地府公務員系統跳電擺烏龍把人抓下來講一下總可以了吧~~~
反正也不會存檔,就只是講爽的而已T_T
就是酥胸這麼吃定靖王一定可以把他們的夢想好好完成才這麼虐>_<